他们已不记得自己是谁 但知道在这里有个“家”

2024-05-24

天空晴朗,阳光温暖而柔和,给万事万物带来无尽生机。在这人间最美的时节,住在区第三人民医院4年之久的“三无”人员早福也迎来生活的转折点,经过区救助管理站的努力,他找到了失散30年的家人。“我想妈妈,想回家,但是我找不到家。”早福难得开口说话,但仅这一句话就令所有人动容,“回家、回到妈妈身边”是每个“三无”人员的心愿。

早福与家人团聚的事经媒体报道引起不小关注“,三无”人员这个特殊群体也渐渐走进大众视野“。三无”人员指的是由民政部门收养的无生活来源、无劳动能力、无法定抚养义务人或法定抚养义务人丧失劳动能力而无力抚养的公民。其中一部分人患有精神障碍,需转入当地精神专科医院救治。早福就是这样转入区三院,区三院也成了富阳这类人群临时的家,也是他们心中最温暖的家。

“早福刚开始知道家人来接他时,还有点抵触,一直喊着‘不要回去’,后来与家人熟悉起来,唤起他对家的记忆,才改口说要回家。”区三院医护人员知道,他早已把这里当成了家,不愿轻易改变熟悉的生活模式。在早福之后,又有一名“三无”人员被家人找到、接回,目前区三院还有十余人未找到家人。

这些年来,区三院照顾“三无”人员达100余人次,高峰期有四五十人居住在这里,有的住个把星期就能想起家庭住址,但更多的是要住三五年,甚至有的十余年还住在这里。谁都不知,这里会是他们的“中转站”还是“终点站”,医护人员只能给予更多家人般的关怀,让他们体会到熟悉的家的味道。


盛水平与他们在交流

盛水平(左)给华富国剪指甲

他们在看《富春山居》


护士介绍他们的情况,就如家人般熟悉

根据男女性别不同,区三院“三无”人员管理分两个区域,7 名男性患者在精神二科病区治疗。该病区护士长盛水平是与“三无”人员接触最久的一批人,21 年前进医院就接触到这类人群,所以有着丰富的护理经验。

上午 10 时,盛水平走进病区活动区,有的患者就迎上来与她聊天。活动区配有大屏幕,放着电视剧《水浒传》,多数患者安静地坐着看电视。也有人喜欢打双扣,四个人组一局,旁边有人围观,讨论着牌局。麻将桌、乒乓球桌倒是难得空着。桌边站着三五个人,翻看着一本书。“你们在看什么?”盛水平亲切地问。一个人将书的封面展示给她看,她立即明白了,他们又在看区三院党政办主任俞国平出的书——《富春山居》。“他们很喜欢看这本书,在书里可以看到熟悉的人,像俞主任、戴主任、我啊,他们就会很开心。”在盛水平眼里,他们像孩子般单纯,也真心地为身边的人、身边的事高兴。“他们也看报纸,看到报纸上有区三院的报道,马上跑来告诉我。”

穿过人群,盛水平来到活动区后排座位,找到几位“三无”人员。“这是华富刚,应该是里面最年轻的,估计才 30 岁样子。”华富刚是区福利中心给他取的名字,他在三院还有个医护人员取的名字,叫吴山陆,第 36 号无名氏。华富刚属于精神发育迟滞的患者且双目失明,医护人员猜测可能是不健康的孩子,所以家里人至今没有来找他,他也是目前住得最久的患者,有十余年时间了。“华富刚,你今年几岁了?家在哪里知不知道?”为了帮助他们早日找到家人,医护人员经常会问他们这些问题。华富刚笑嘻嘻地说:“46 岁。”盛水平知道,他又是听别人说的,别人说他的动作像恐龙,他就会把“恐龙”记作自己的名字,被问起名字时就说“恐龙”。

“这是华富民,有心脏病,之前还去区第一人民医院住院治疗了。这是华富根,吃饭需要人喂,自己吃就什么都吸进去,容易呛到。这是华富元,他的双手一直会抖,对人戒备心比较足,眼神也是凶凶的。”盛水平细说着每位“三无”人员的特点,轮到华富国时,她看到对方手指甲有些长,便取来指甲钳帮他剪干净。“华富国坐着就喜欢双手放在桌子边沿,整个人的身体压在双手上,时间一长左手有很长一道压痕,他也不会说痛,都是我们查体时发现的,后来只能给他一块毛巾,垫在他双手下。”由于不能正常交流,为了找到他手上出现压痕的原因,医护人员费了不少力气。

现在的他们一个个都干干净净,衣服整洁、头发清爽,而刚到这里时,医护人员都难分辨他们是男还是女。盛水平说,大夏天,有的人还穿着十几件衣服,其中还有棉袄,头发很长,上面沾着粪块、树叶,散发着恶臭。“有的人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男的,结果衣服一件件脱下来,身上、头上洗干净才知道原来是个女的。”在这里,进入夏令时,他们一周要洗三次澡、要剪两次指甲,告别了带有异味的流浪生活。


洗漱、吃饭、如厕……需要一遍遍教

到了上午 10 点半,所有人开始准备吃饭,先是到卫生间排队洗手。不要小看这个动作,有些人做到这一点就需要训练几个月时间。

精神二科病区 7 名“三无”人员中有4人情况较差,基本丧失生活自理能力,为了照顾好他们,医院还给这4人专门配了一个陪护,负责生活起居。华富国是上厕所“困难户”,华富根是吃饭“困难户”,遇到他们困难的点,陪护阿姨需要时时盯牢。

“华富国,现在要不要上厕所?”盛水平嘱咐陪护阿姨,每隔一个小时,叫华富国去上一次厕所。接到上厕所的“指令”,华富国在陪护阿姨的搀扶下走向厕所,他没有选择最近的在病房里的厕所,而是执意去稍远一些自己住的病房的厕所。这类患者有自己的行为模式,若是执意改变,可能会出现一些暴力动作,医护人员与陪护阿姨往往会顺着他们的意思。

华富国学会上厕所用了一两个月时间。盛水平记得他刚来时会蹲在一个角落撒尿,撒完尿直接站起来,吃中饭也会蹲在那个角落。“在他的意识里,可能这个角落就是他的领地,习惯在这里解决吃喝拉撒。”见此情形,护士与陪护只能反复对他们进行训练,教他们如何洗漱、吃饭、如厕……每天强化同一个行为,渐渐地,他们也能掌握基本技能。“像华富根,现在也能自己吃饭,把勺子紧紧捏在手心,动作虽然不够灵便,但至少饭能送到嘴里。”这一点点进步,已是令人欣喜了。


通过日常相处,帮助他们回忆重要信息找到家人

除了治病外,医护人员时常会问问他们的个人信息,“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家在哪里的”……有些人的病情得到控制后,能够回忆起关于家人的信息,医护人员希望通过日常相处,获得他们的信任,帮助他们回忆起重要信息,早日回到家人身边。

在盛水平印象中,最快找到家人的“三无”人员应该是个大学生,在医院住了个把星期。“等病情控制住了,他就很快想起了家里情况。”

“三无”人员联系上家人后,家人可以来这边接他们,也可以通过区救助管理站送他们回当地。但只有与医护人员相熟后,他们才会配合着去回忆往事。“有的人比较有戒备心,刚到陌生的环境接触到陌生人,可能一句话都不会说。”这就让她想起了早福,早福进区三院时,医护人员还以为他是个听障人士,因为前两个月他没说过一句话。后来在查房时,早福蹦出了一句话,因带有口音,医护人员没听懂说的是什么,但知道他是有语言能力的。

在长时间相处中,他们会慢慢卸下戒备,与医护人员聊聊知心话。十多年前,盛水平遇到一名“三无”人员,在日常交流中,她能感受到对方有一定文化水平。待病情控制后,盛水平问他:“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他想了想说,是一名代课老师。回忆起了自己的身份,很可能会想起其他重要信息,盛水平再追问他的家庭住址。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他给盛水平写了一个地址。

“也不知道这个地址对不对,总之就是先试试看,开始往这个地址寄信。”现在回过头去看那时的操作,盛水平坦言缺乏经验,连续寄了5封信都石沉大海,他们开始怀疑患者是否记错了。后来他们想到,会不会是家属觉得是骗钱的,所以没有给回音?于是,他们又寄了第6封信,信里不仅说了所有治疗费都是免费,而且只要确认是走失的家人,富阳区救助管理站还会免费送回家。信的末尾还留下医院的电话号码,如果对方不相信,可以打电话来确认。这一次,终于有了消息,患者确实是对方的家人,他也顺利回了家。


住得久的患者常常嚷着:“我还要回来的,我不要走”

日久生情,人之常情。患有精神障碍的“三无”人员也是一样,在这里住久了,就把这当成了家,病友、医护人员也成了家人。

吴林戚(第7号无名氏)在区三院住了十多年,两三年前找到了家人,回到贵州老家。吴林戚是住院的“三无”人员中回归家庭、融入社会的成功案例。盛水平介绍,在区三院,吴林戚的病情得到控制,也学会了必要的生活技能,每天下午坚持穿球拍锻炼手眼协调能力,同时这也能为他自己赚点零花钱,他很有成就感。“我生女儿的时候,他一定要给我300元,说给孩子买点糖果吃。”盛水平至今记得他当时的神情,“很骄傲、很自傲,能拿出自己赚的300 元。”盛水平自然不会收下这钱,只说他的心意已经收到了。

吴林戚患有心脏病,严重时,需要到区第一人民医院住院治疗。每次去住院,他都会红着眼眶和盛水平说:“我还要回来的,我不要走。”盛水平劝他不要多想,治好了,就能回来的。在医护人员多番保证之下,他才会恋恋不舍地离开。对于他如此喜欢这里的原因,盛水平觉得可能是他在这里过得与正常人一样,有规律的作息、有赚钱的“工作”、有正常的人际交往,“他觉得自己有了价值”。

回到老家后,吴林戚还给医院医护人员打过电话,询问大家的情况。而他有了在区三院的过渡,基本具备生活自理能力,为他融入家庭、社会做了很好的铺垫。


“对他们只有一条,就是不抛弃不放弃”

照顾他们,就如同照顾幼儿园的孩子,有时他们又不如孩子听话,常常一言不合要惹事。

前几年,盛水平就见识到了他们的爆发。当日中午吃完饭,她像往常一样发药,走到一位患者身边时,患者毫无征兆地抬起手,扇了她一巴掌,鲜血从左侧脸颊流下。这时她才知道患者手中夹着勺子,是勺子划破了脸颊。这一道伤口,缝了三针。事后,经过了解,盛水平大致推测出患者为何出手。“之前有一次,他与病友打架,他把对方压在了身下,我去拉架,他以为我是在帮对方,就怀恨在心,找机会要给我点教训。”看似莫名其妙的行为,究其根本,还是有一套他们自有的逻辑,只有深入了解,才能洞悉背后原因。

对于这一群体,盛水平与同事们也有共识:“对他们只有一条,就是不抛弃不放弃。”如果连医护人员都不能坚定患者能康复的信念,那他们来的时候是什么状态,可能出院的时候还是什么状态,完全没有生活自理能力,而且之后行为能力还将退化。即使找到家人,对家庭与社会也会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盛水平说:“尽量帮助他们恢复到最好的状态,这就是我们最大的愿望。”说这话是有底气的,有区政府的资金支持、有区三院的人力支持,这些“三无”人员会以最佳的状态等待家人来接。(记者 周晓露 通讯员 邵丽洁 华可 来源 富阳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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