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华： 从“赤脚医生”到肾脏病治疗专家

陈江华，1958年4月生，富阳上官乡人，中共党员，1980年3月毕业于浙江医科大学，现任浙江大学临床医学一系求是特聘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终身教授。

陈江华在专业领域的研究方向主要包括：器官移植免疫耐受的诱导与评价、提高移植肾长期存活的研究、肾脏病的一体化治疗、长期透析患者并发症防治及机理研究、血液净化技术在肾外疾病中的应用等。本人入选浙江省“151人才工程”第一层次人员和浙江省卫生领军人才，获全国首届百名优秀医生、卫生部及浙江省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全国卫生系统先进工作者、中国好医生、浙江省优秀共产党员和浙江省特级专家等荣誉。

“您好，下周五上午十点半左右在浙大一院庆春路院区6号楼B区办公室可以吗？”提前与陈江华教授相约采访，他第一时间排出精准的受访时间与地点。

2025年，是陈江华在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工作的第46个年头。时至今日，他每周仍有80%的时间为肾脏病患者做手术，持续推动构建适合国情的慢性肾病防治体系，挖掘大数据与人工智能在慢性病辅助管理中的价值。

从最初对医学所知甚少到建设几百人规模的肾脏病中心，陈江华挽救了无数患者，也不断攀登医学阶梯。他见证了国内肾脏病治疗技术发展，更推动中国肾脏病事业更长远的发展。

从“赤脚医生”与医结缘到步入杏林专业从医

陈江华与医学的缘分，要从“赤脚医生”说起。

1973年，陈江华高中毕业后回到家乡，大队干部看中了这位当时山里头少有的“秀才”，极力推荐他当“赤脚医生”。一开始，陈江华觉得医生这活太脏、责任大，并没有兴趣从医，但在公社领导的鼓励下，他还是前往县城接受了为期3个月的短期培训，学习基础医学知识、针灸、中草药应用、传染病防治等知识、技术，回乡后正式“上岗”。

“新中国成立初期，农村地区医疗资源极度匮乏，专业医生和医疗设施集中在城市，广大农民难以获得基本医疗保障，传染病、地方病和营养不良问题普遍存在。‘赤脚医生’的主要目标是快速解决百姓常见病、多发病和公共卫生问题，因此培训内容注重实用性、可操作性。”陈江华回忆，从培训班回乡后，村民遇到吃坏肚子、感冒发烧等情况，自己都能将学到的知识真正运用到实际中去，帮助了许多人。在这个过程中，他逐渐感受到行医的乐趣与成就，也深感自己医学知识的匮乏，渴望能有机会进行更专业系统的学习。

“当时，杭州市中医院与我们公社是结对单位，公社有4个名额机会去市里跟师学习，我很幸运得到了这个机会。”1975年，在乡行医两年的陈江华前往市中医院进修，师从中医名师何子淮。他一边每日抄方精进中医学知识，一边在实践中感悟医患间建立彼此信任的重要意义。

1977年对于陈江华来说，是人生中重要的转折点，他获得了难得的求学再造机会。因为常年兢兢业业的工作，他获得了乡里乡外广泛的认可，乡亲们舍不得这么一位好医生的同时，也不愿耽误他的前程，他顺利进入浙江医科大学，在他面前即将展开一个前所未有的宽广的医学世界。“乡村行医的经历是我求学路上的宝贵财富，怎么去解决更多更复杂的医学难题是我持续求学的原动力。从进入大学的那一天起，我内心就有很明确的目标，要读好书、留在学校，当一名好医生！”

从年少时求学，到做赤脚医生、从师学习，再到后来赴浙江医科大学求学再造，陈江华始终将“好学”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只要有学习的机会，陈江华就不会放弃，也正因为如此，他一步步走向专业。大学期间成绩优异的他顺利被分配到浙江大学医学院的附属第一医院，开始从事血液透析和肾脏移植方面的工作。

从专业医生到科研学者，带领团队刻苦攻关

上世纪80年代，国内各大医院大多数都没有独立的肾脏内科，相对落后的医疗条件与专业知识匮乏，让尿毒症患者面临高昂的治疗费用。肾移植是尿毒症患者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患者的术后存活期基本无法超过一年。“尿毒症是否就是不治之症？”“来医院的患者总是没过多久就会离世，我这个岗位的意义在哪里？”目睹尿毒症患者不断死亡的场景，陈江华逐渐失去期待中的成功和喜悦，而是充满了无奈、愧疚与疑惑。

失败的痛苦让陈江华刻骨铭心，众多尿毒症患者们无助的眼神，转化为他立志在医学的海洋里奋力搏击的动力。他考取天津医学院，师从在国内最早开展肾血管性高血压的外科诊疗、肾移植等临床创新性工作的马腾骧教授。马腾骧一生关注晚期肾功能衰竭患者的治疗，探索血液净化和肾脏移植，在天津创建了继北大之后我国第二个泌尿外科研究所。陈江华为研究所的规模所震撼，一整幢大楼，五六十台透析机，“三年学习，我不仅系统学习了泌尿外科知识，更被马教授在学科交叉融合、在医学领域创新创业的专业精神所鼓舞。”

经过三年“蜕变”，陈江华重返杭州，从肾移植手术的成功率开始突破：“受跨学科发展的启发，我和几位志同道合的年轻医生一道，经常从下午开始做手术到第二天凌晨五六点，在实践中摸索经验、克服困难。”肾移植手术的数量和质量在陈江华与团队的不懈努力下有了飞跃性突破。

但移植后的排异、感染依旧是影响肾移植接受者长期生存率的两大拦路虎。得益于先进的设备技术引进与血透水平提升，陈江华和他的团队在手术成功的基础上，探索出一套适合中国人群免疫特点的低剂量免疫抑制剂合理应用方案和感染预防方法，在不增加排斥率的同时，明显减少感染发生率，尤其使重症感染的发生率显著下降。

在此基础上，他还提出以肾移植为核心的终末期肾病一体化治疗理念，通过在肾脏移植、血液透析和腹膜透析三大技术领域的十项关键技术攻关，使尿毒症患者的20年生存率达到68.9%，技术在全国有效推广。该研究成果达到国际领先水平，获得2014年度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

从早期的不治之症，到患者可以长期生存，陈江华尤为欣慰。他开始思考如何延缓肾脏病患者进展至尿毒症。他将从肾脏移植中获得的宝贵经验拓展应用到肾小球疾病治疗领域，显著提高治愈率，降低副作用，造福广大肾脏病患者。

在学科带头人陈江华的带领下，浙大一院肾脏病中心经过50年发展，已成为国家临床重点专科（肾脏病、器官移植）单位、国家中西医结合旗舰科室。其肾脏病实验室是国家中医药管理局III级实验室。

做治未病的“上医”，推动构建适合国情的慢性肾病防治体系

“一名医生，如果只做肾脏病治疗，还只是做‘下医’，而我要做‘上医’，能在发病之前就减少发病人群，应当是医生的最终追求。”陈江华师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

早在2007年4月，陈江华以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肾脏病中心主任的身份发起成立“浙江省透析质量控制中心”，组建浙江省透析质量控制中心专家委员会，覆盖全省11个地区各主要透析中心的透析质控专家，通过定期会议、数据收集分析与归总，分析全省的透析质量情况，了解各地区的透析质量工作开展情况、存在问题，逐步实现异地透析质量同等水平。

2018年底，陈江华当选为中华医学会肾脏病学分会主任委员，开始着手建立慢性肾脏病防控机制，提高疾病知晓率与治疗规范，将慢性肾脏病阻断在萌芽阶段。他发起防治慢性肾脏病“杭州倡议”，在全国树立慢性肾脏病防控全程理念，推动构建适合我国国情的慢性肾病防治体系。凝聚社会和国内外高水平医疗力量开展国际和国内肾脏病学术交流、科学研究、知识普及、技术培训、医疗扶贫、患者教育等公益活动，在新疆、西藏、山西、云南、贵州、甘肃、四川等地惠及数十万肾科相关患者，有力促进我国肾脏病学术和诊疗水平的提升，提高和预防人们对慢性肾脏病的认识和重视，帮助慢性肾脏病患者进行科学的防治和自我管理。

他所率领的团队率先采用单用非激素类免疫制剂治疗难治性肾脏病，该经验也获得美国肾脏病基金会的认同，列入“改善全球慢性肾脏病预后”指南，为全球治疗早期肾脏病提供更多选择。2012年，在赴美领取“国际卓越成就奖章”之际，组委会给陈江华的颁奖词是——“不仅是一位科学家，还是中国和国际肾脏病事业的积极推动者。”而陈江华总是笑笑说：“是患者的微笑让我坚定了这份事业。”

目前，陈江华带领的团队，主持、参与国家“973”“863”项目、国家“十二五”支撑计划课题等国家及省部级科研项目100余项，主持制定行业国家标准和指南14部。已累计发表SCI收录论文466篇，完成的科研成果分别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3项、省科技进步一等奖9项，国内外发明专利28项，主编教材及著作17部。

试点富阳，探索人工智能服务健康管理

慢性肾脏病是全球范围的公共健康问题，我国慢性肾脏病人群数量庞大，呈现患病率高、知晓率低和治疗率低的特点。同时，由于人口老龄化，将进一步加重社会负担。

“基于这样的现实基础，未来我国的慢性病管理要严格遵从‘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提出的目标，做到从原先的以‘治病为中心’向以‘健康为中心’转型，实现人均预期寿命显著增长、重大慢性病过早病死率显著下降以及患者生活质量显著上升的重要目标。”陈江华介绍。

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陈江华再次抓住机遇，开始探索大数据和人工智能在慢性病辅助管理中的价值应用。这一次，他将试点设立在家乡富阳，与团队共同探索富阳区慢性病AI辅助管理。

“首先，将患者的历史医疗记录和诊前采集数据整合到处理器，采用集成工具和清洗转化技术，使用SSIS进行数据集成。其次，深度生存分析整合患者的多维度信息，包括临床记录、生理指标等多样数据，在考虑患者观察时间的同时，个性化地预测患者风险。随后，使用元分析综合多家医院的预测结果构建更通用的深度生存分析模型，适应不同慢性病预测任务，得到适用于富阳全区性的结论。最后，通过模型评估，评估该试验的准确性、召回性等指标以进一步验证该试验的可行性和准确性。”陈江华介绍，今年计划在富阳局部试点地区抽样进行循证医学的随机对照试验，分析对比项目实施前和实施后的慢性病发病率、病死率、慢性病医疗支出等硬终点指标，以测算项目实施的健康、社会、卫生经济学和政治效益，逐步推广到全市、全省乃至全国。

基于“浙江省透析质量控制中心”筹建较早，面对浙江省尿毒症患者主要集中在广大农村地区的社会现实，陈江华又提出并实施腹膜透析患者的“省—市—县”分级网络管理模式，大大拓展基层腹膜透析专业队伍，满足患者就近治疗需求，切实提高患者透析质量。

对于慢性肾脏病管理与治愈的未来发展，陈江华表示：“在西方国家，身体健康是自己的事；在中国，身体健康不仅是自己的事，还是国家的事。《“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的发布，说明国家在推进健康中国建设，提升人民健康水平。我们生长在中国，又遇到了一个好时代，制度优势叠加数据基础，要在肾脏病领域的医疗水平超越西方国家，我充满信心。”